科幻小说精选之竞技场

 科幻文学     |      FredericBrown

原作:FredericBrown

翻译:王景 周倩倩 仇钧 许天劫 黄冲

卡森睁开眼,发现自己头顶是一片幽隐的蓝色光晕。

天很热,他躺在沙地上。一块深插进地里的碎石弄疼了他的背,他翻了个身避开石头,坐了起来。

“我一定是疯了,”他想,“疯了——死了——或是其它什么,见鬼。”沙子是蓝色的,

明亮的蓝色。不管是在地球还是在其它星球上,他都从没见过这种好像会发光一样的蓝沙。沙地上方是一片蓝色的穹顶,它看起来既不像天空也不像天花板。虽然他看不到那玩意儿的顶篷,但直觉告诉卡森那是一个有限的东西。

他抓了一把沙子在手里,让它们从指尖流过,落到他裸露的腿上。

他什么也没穿,酷热使他的身体不停的流汗。被汗水浸湿的皮肤上粘满了蓝沙,其余的部分则露出白色的身体。

他独自思考着:“那么,这些沙子真的是蓝色的了。如果只是因为蓝色光线的反射,那么

我的身体应该看起来也是蓝色的才对。但我的身体是白色的,那么只能说这些沙子本身是蓝色的。蓝沙:似乎从来没见过蓝色的沙子。也没什么地方像我现在呆的这个鬼地方一样!”

汗水流到他的眼睛里。真热啊,比地狱还热。但是据说远古的地狱是赤红色的而不是蓝色的。那么如果这里不是地狱,那他妈的是什么?在那么多行星中只有水星像这里一样热,然而这里并不是水星。水星在四十亿英里之外呢。嗯?

卡森突然记起来自己当初在哪儿了——在一艘位于冥王星轨道外的小型单人侦查艇上。不足一百万英里之外,地球军的舰队正集结成战斗队形袭击奥赛德。

警报装置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奥赛德的侦查艇——外星人神秘的飞船——已经进入到他的探测器范围之内了!

没人知道奥赛德,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样,不知道它们来自哪个遥远的星系,同样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昴宿星的方向上。

起初,只是一些对地球殖民地及前哨的散碎袭击;地球巡逻队和几架奥赛德飞船之间的小规模战斗;双方互有输赢,但是从来没有俘获一架外星飞船。也没有任何被袭击的殖民者有机会活着描述那些离开飞船的奥赛德——如果它们真的离开过。

因为并没有造成大规模的破坏,所以一开始人们没有把它们当成严重的威胁。虽然速度和机动性能优异,但它们的飞船在武器装备上比地球军最好的战舰要稍微差一些。事实上,速度上的充足优势给了奥赛德选择交战还是逃跑的权利,除非它们被包围了。

不过,地球方面早就为这类严重的麻烦做好了准备——一支早就开始构建的巨型舰队。这支舰队一直在银河的某个角落待命,现在好戏正要上演。

两百亿英里外的前哨探测器捕捉到奥赛德庞大的舰队群缓缓接近脚步。那些探测器再也没有回来,不过它们的电波信号回来了。现在地球军的舰队,总共一万支飞船和五十万太空战士,守候在冥王星的外轨道上,等着给奥赛德致命一击。

鉴于外星舰队的规模和实力,根据前方警戒哨的家伙们生前给出的战力评估,这将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在这场悬而未决的争夺太阳系控制权的战争中,任何一方的机会都是相等的。地球人和她的殖民者们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就在于这次对奥赛德的全力夹击——是的。鲍勃卡森现在想起来了。他记起了那刺耳的警报声。他疯狂的扑向控制台,把自己紧紧绑在座位上。那个点在屏幕上慢慢变大。卡森嘴里发干,可怕的意识到他的战争来了,虽然奥赛德的主舰队还在警戒范围之外。

这是卡森第一次直面战争!只要三秒钟或者更少,他就会变成胜利者或是被轰成煤渣。一发榴弹正面击中了只装备了轻弹甲的单人侦查舰。

他疯狂的操纵着控制器努力使屏幕上的十字准星对着敌人,右脚踩在控制开火的踏板上,口中默数“一”。这一击必须命中,因为敌人不会给你时间发出第二击。

“二”,他下意识地数着。屏幕上现在不再是一个点了,几千英里的距离在屏幕的放大下

看起来好像只有几百码一样。那是一架小型快速侦查艇,和他的船大小相近。

外星佬,来吧!

“三——”他的脚狠狠地踩下踏板。

奥赛德突然转向,离开了瞄准镜。卡森狂暴的按着控制键,紧紧跟着。

大概有十分之一秒,敌人完全离开了屏幕,但侦查艇很快扫描出它的位置,卡森看到它正笔直的坠向地面。

那一定是个幻觉:那颗行星——先不管它是什么——那个铺满屏幕的星体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当冥王星在远日点的时候,海王星附近三百亿英里内根本没有任何行星。

他的探测器!它们没有侦测到任何行星尺度的物体,即使是小行星也没有。

它不可能在那里。卡森坠向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只有几百英里远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快撞上了,顿时将奥赛德抛到脑后。卡森射出制动火箭,突然的变速把他死死地按在座椅上,他同时启动了紧急右转的喷射装置。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避开撞击,但同时失速会让他昏迷片刻。

他确实昏了过去。

就是这样了。现在卡森全身赤裸地坐在滚烫的蓝沙里,但奇怪的是浑身上下完好无损。周围没有他飞船的影子,甚至没有太空。上方的那个穹顶不是天空,卡森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试着站了起来。这里的重力似乎比地球稍大一些,但是并不明显。

平坦的沙地延伸到远处,几片矮小的灌木丛零落的散布在大地上。灌木丛也是蓝色的,但是深浅不一,有些比沙子的颜色浅,有些深。一只像蜥蜴一样的生物从最近的一片灌木丛里蹿了出来,不过它的腿可不只四只。毫无悬念,蜥蜴也是蓝色的,明亮的蓝色。它看见卡森,立刻又迅速地爬回灌木丛里。

卡森再一次抬起头向上看去,试图弄清楚头顶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并不完全像一个穹顶,不过它有圆穹顶的形状。它表面闪烁着奇妙的光,让人难以直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一直弯曲延伸到地平面,插进沙地里,完全的包围了这个世界。

他离圆穹顶的中心并不远。这里到最近的墙壁大概一百码左右——如果那层“界”算是墙

的话。它就像是一个倒扣在地平面上的直径约250码的蓝色半球。

所有东西都是蓝色的,除了一个物体。在不远处的围墙边有一个红色的东西,像一个球体,直径大约一码。闪烁的蓝光使他无法看得更加清楚。

然而,毫无缘由的,他开始颤抖。

他试着用手背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这是一个梦?一个噩梦?这酷热,这沙子,当他看着那个红色物体时莫名其妙的恐惧感?

一个梦?不,没有人会在一场太空大战里睡着做梦。

死亡?不,决不。死亡是永恒的,不会像现在这个地方这么虚无缥缈。蓝色的酷热蓝色的

沙子红色的恐惧,见鬼。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不,不是用耳朵,而是在脑子里,那个声音同样虚无缥缈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穿越时空和维度,”那个声音说,“在此时此地,我看到两个种族:一个将会灭亡于战

争;幸存的一个也会因此而退化,再也无法回到它原先繁荣的轨迹,最终腐朽于无知的尘土。我要阻止这一切。”

“谁……你是谁?”卡森没有开口,但这个问题自己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

“你无法完全理解。我是——”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卡森的大脑里搜寻一个他

毫无概念的词。“我是物种进化的终极形态,你关于时间的概念无法描述我的存在。我的

物种在漫长的进化中融合成了一个永恒实体。”

“一个就像你们这个种族可能进化成的那样的实体”——它又在搜寻合适的词语——“从

现在起。也有可能是你们称之为奥赛德的物种。所以我介入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你们的实力实在过于接近,这将导致这场战争不会有真正的胜利者。我要让你们之一生存下来,继续发展、进化。”

“之一?”卡森想。“我们或是——”

“我可以阻止这场战争,把奥赛德送回他们的星系。但是他们还会回来,或者你们的种族

早晚也会扩张到他们那里。我只有留在这个时空,阻止你们无休止的相互毁灭的尝试。但是,我无法永远留在这里。”

“所以我现在就要作出干涉。我会摧毁一方的舰队而让另一方的舰队毫发无损的离开。只

有一个文明可以存活下来。”

噩梦。这一定是个噩梦,卡森想。但是他知道这不是。

这太疯狂、太不可能了,太不像真的了。

他不敢问那个问题——哪一个被选中活下去?但是他的大脑帮他问了这个问题。

“强者生存,”那个声音说。“这一点上我不会改变。我仅仅是来确保这是一场完全的胜

利,而不是比鲁斯王的那种两败俱伤的胜利。”

“我从火线挑了两个个体,你和一个奥赛德。你的记忆告诉我,在你们早先的民族历史中

,用勇士间的个人战斗来解决种族问题并不是没有先例。”

“你和你的对手将在这里一决高下,你们同样裸露,同样没有装备武器,同样处在不熟悉

的环境中,同样仇恨对方。这场决斗没有时间限制,因为这里不存在时间的概念。活下来的人将拯救他的种族。”

“但是——”卡森语无伦次的发出抗议,但是那个声音打断了他

“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力量并不是决定这场决斗的胜负主要因素。这里有一个屏障。你

会明白的。智慧和勇气比力量更重要。也许勇气是最终决定胜负的因素。

“但是当决斗进行时,舰队会——”

“不,你在一个不同的空间,不同的时间。只要你还在这里,你们宇宙的时间就是静止的

。我知道你在怀疑这个地方是否真实存在。它既是,也不是。就像我对你而言既是真实的,又是虚幻的一样。我的存在是在意识层面而非物理层面。在你眼中我是一颗行星,但有可能我只是一粒尘埃或是一颗太阳

“但是对你来说,此刻这里是真实的。你在这里遇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在这里死了

,你的生命也就消失了。如果你死了,你的失败也就意味着你的种族的失败。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一切。”

那个声音消失了。

他又变成一个人了。不对,因为卡森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那个红色的物体(他现在知道了,那个骇人的球体就是奥赛德)正朝他的方向滚来。

从外表看来,它好像没有腿和胳膊,也没有脸。它像一滴水银一样毫无凝滞的滚过沙地。

一波令人厌恶的恨意以卡森无法理解的方式从那个奥赛德身上涌了过来。

卡森疯狂的看着它。几英里外的沙地上躺着一块石头,这是他伸手可及的最近的武器。它并不大,但边缘像一片燧石一样锋利。它看起来有点像一片蓝色的燧石。

他把石头捡了起来,半蹲着迎接攻击。奥赛德移动的很快,比他跑得还快。

来不及细想要怎样反击;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会面对一个不知道力量、性格、攻击方式的敌人。快速的滚动下,奥赛德的身体看起来比之前更像一个完美的球体。

还有十步远。五步。突然它停了下来。

准确地说是被什么东西拦了下来。它身体的前部突然变平,看上去就好像撞在了一堵隐形的墙上,被弹了回去。

然后它再一次向前,但明显比第一次更谨慎。奥德塞在同样的地方停了下来。它朝旁边移了几步,再次向前,但还是被拦了下来。

那里有某种屏障。奥德赛发出一阵嘀嗒声,那声音让卡森想起了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实体——“纯粹的物理力量并不完全决定胜负。这里有一个屏障。”

那是一个力场,但不是地球科学家们所称为内特西磁场之类的玩意,这种场既无声也无形,更不会燃烧着噼啪作响。

它是一堵横跨整个半球的墙;卡森并不用亲自来确认这一点,那个滚来滚去的家伙正在这么做——沿着屏障滚动,试图寻找到并不存在的缺口。

卡森向前走了几步,他伸出左手摸索着触碰到那个屏障。它光滑柔顺,更像一层橡胶而不是玻璃。它有些温度,但并没有脚下的沙子那么热。最奇特的是,它是完全隐形的,即使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也难以觉察到它的存在。

他丢下石头,把两只手放在屏障上,微微用力。屏障很顺从的陷了进去,仿佛在和卡森开玩笑,但仅仅只是个小玩笑而已。因为即使卡森用尽全身的力气,它也不再为所动。它就像一层铺在钢板上的橡胶。拥有有限的弹性,内部稳固异常。

他垫起脚尖极可能的把手伸向高出。屏障还在。

他看到奥赛德到了屏障的一边又折了回来。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向他袭来,卡森后退了几步远离屏障,而奥赛德却步步紧逼。

地下是不是也有屏障呢?卡森弯下腰在沙地里挖了起来;沙子很松软,因此卡森挖得很轻松。不过地下两英尺的地方依然有屏障。

奥赛德又滚了回来。显然,它也没找到越过屏障的方法。

一定有办法穿过去,卡森想,否则这场决斗就毫无意义了。

奥赛德现在又回来了,正好停在屏障前面,只有六英尺远。它似乎在很认真地研究他,当然是为了取他性命。卡森在奥德赛身上没有找到类似于感觉器官的东西。没有看起来像是眼睛、耳朵或是嘴的器官。他发现它身上有一些凹槽,也许一共是十二个。他看到两条触须从凹槽里伸了出来,插进沙子里似乎在检查沙子的密度。这些触须直径大约一英寸,一个半英尺长。

那些触须可以收回在凹槽里,只有在使用的时候才伸出来。它滚动的时候那些触须全部缩回体内,似乎和它的运动方式没有关系。据卡森猜测,它的移动是靠体内重心的转移。

这一点似乎让人难以想象。

他看着那个怪物耸了耸肩。它是异种,与地球或是其它太阳系行星上的生物完全不同。本能的,卡森觉得它的思维方式也是不同的,和它的身体一样。

如果奥德赛可以把那股宛如实质的恨意投射到他脑中,也许它也可以阅读他的思想,来充分实现它的目标。

故意的,卡森捡起那块他唯一的武器,然后又丢开了,作出好像准备作罢的姿态,举起他空空的双手,手掌向前。尽管知道对方听不懂,但他还是大声地冲奥赛德喊了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要传递的信息上。

“我们之间不可能和平相处吗?”他说,在一片寂静中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带我们来这

里的实体已经告诉我们这场战争会有怎样的结果——一个消亡,一个退化。实体说过,我们之间的战争决定于我们在这里怎样做。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达成永久的和平——你代表你的星系,我代表我的。”

卡森空出一部分思维来等待它的回应。

回应来了,意识上的冲击使他几乎站立不住。那个红色怪物投射出一种强烈的想要杀死卡森的情绪,吓得他连退了好几步。那一刻对卡森来说相当于永恒,他竭力挣扎着对抗那股恨意,把那个外星玩意儿的东西赶到脑袋里某个安全的地方去。他快要吐了。

他的脑子慢慢恢复清醒,呼吸艰难,感觉虚弱极了,但是他仍然可以思考。

他站了起来开始观察那个怪物。在那场它几乎快要赢了的精神交锋中它一动不动。现在它朝旁边滚了几英尺,到了离它最近的蓝色灌木中,开始研究那丛灌木。三个触须从它的凹槽里伸了出来。

“好吧,”卡森说,“现在非打不可了。”他试着咧开嘴笑了笑。“我现在知道你的想法

了,和平相处对你没有吸引力。”作为一个年轻人,卡森最终还是没忍住把这场对话来个

戏剧性的收尾,因此他加了一句:“去死吧。”

但是在这片全然的寂静中,他的声音连他自己听来都十分可笑。卡森明白,终将会有死亡,不仅仅是他或是那个红色圆球的死亡,而是他们各自背后的整个种族。

这想法让卡森感到一点卑微的寒意,他害怕的不愿再多做思考。凭着一种超越信仰的直觉,他知道那个实体和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是一场死斗。人类的未来就在他的手中。这是一个很可怕的事实,他不得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下的情况中。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穿过屏障,或者不穿过屏障直接杀死对方。

精神力?他希望那不是最终的答案,明显奥赛德拥有比人类更为强大的心智。真的是这样么?

他已经可以把奥赛德的思维赶出自己的脑中了;它可以么?如果它投射思维的能力更强,是不是它的感官也更敏感更脆弱。

他盯着奥德赛,尽力把精神全部集中在它身上。

“死,”他想,“你就要死了。你正在死去。你——”

他尝试着各种想法。汗水从他前额上渗了出来,他发现自己正因为竭尽全力而战栗。但是奥赛德继续着它对灌木丛的研究,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仿佛卡森只是在背诵乘法口诀。

这样行不通。

巨大的精力消耗以及酷热使他头脑发昏。他坐在蓝沙上面,继续仔细地观察对面的奥赛德。通过观察,也许他可以了解它的力量并发现它的弱点,学习一切当他们有机会正面交锋时候会有用的信息。

奥赛德在尝试折断树枝。卡森专注地看着,想要知道这对它来说到底有多少难度。稍后,他想到他可以在附近找一株相似的灌木,折断相似粗细的树枝,来对比一下他的手臂和奥赛德的那些触须的力量。

树枝很难折断;奥赛德只好一根一根的来,卡森看到它的每个触须在顶端开叉,分成两根手指,每个手指上都有爪子。那些爪子看上去并不是特别长,也许还没有卡森的指甲有威胁,如果再长长一点的话。

不对,整体上来说,折树枝看起来并不是件费力气的活儿。除非那灌木的材质特别坚韧。

卡森朝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有一株差不多的灌木。

他猛地拽断一根嫩枝。树枝很脆,一下就断了。当然,奥赛德也有可能故意假装很费力,但他不这么认为。从另一方面来说,哪里是奥德赛的弱点?如果他可以穿过屏障,他要怎样杀死对方?他重新开始思考。奥德赛的表皮看起来相当坚硬;他需要一把锋利的武器。

他再次捡起那片岩石。它长约12英寸,狭长,一端边缘锋利。如果它像燧石那样有缺口,他可以用它做一把很耐用的刀。

奥赛德继续着它对灌木丛的研究。它滚到近处另一种灌木那里,一只长了很多只腿的蓝蜥蜴(像卡森在屏障那边看到的那种一样)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

一只触须伸了出去抓住了它,捡了起来。另一只触手抓住蜥蜴的腿,用力的撕扯,这个动作显得十分残忍。那只蜥蜴疯狂的挣扎着,发出尖锐的叫声。这是卡森到这里之后听到的自己以外唯一的声音。

卡森让自己的思维重新回到眼前:任何他从对手身上了解到的信息以后都可能会有用,即使是对方毫无道理的残暴——他突然觉得,如果真有那个机会的话,对方的残暴也许对自己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杀死对方的心理借口。

蜥蜴的腿被扯去了一半,它不再尖叫,无力的软瘫在奥赛德的触手中间。

奥赛德没有继续它的虐待秀,而是轻蔑的把死了的蜥蜴扔向卡森。蜥蜴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在了卡森脚下。它穿过了屏障!

屏障消失了!卡森“倏”地跳了起来,手里牢牢得握着那把小刀,前倾准备攻击。

现在,他要把这东西狠狠地插在它身上,如果障碍消失的话——但屏障并没有消失。他向这跑硬硬的障碍冲了过去,笨笨地撞在上面,重重地弹了回来,倒在地上。

卡森坐起来,甩了甩头来教自己清醒些,忽然,他发现某样东西飞快向他击来,把它击倒在沙地上。他支撑起他的身体,左腿的小腿肚传来一阵剧痛。

不顾这痛楚,他向后滚了下,看了看他的脚下,这是一块岩石,他明白是刚才它击伤了自己。这时奥赛德正拾起另一块岩石,两只触手将它卷起,准备再一次的攻击。

岩石乘着风向卡森飞来,但这次他成功地躲开了。显然,奥赛德可以直直地投掷,但既不重也不远。第一次,因为卡森坐在地上,没有发现岩石向他飞来,这才被击中。

躲开第二块岩石的同时,他扬起右臂扔出手中的岩石,如果它能冲过屏障,他高兴地想,他们两个就可以玩仍岩石的游戏了。

没有人会在4码外错失一个3英尺的球体,卡森也不会。岩石飕地飞了过去,速度是奥赛德扔来的数倍。他击中了死穴,虽然首先集中的岩石是平的一面,不是很锋利,但是随着“砰”的一声,奥德赛显然受伤了。他正准备找第三块岩石,但中途,他改变了主意,离开了刚才呆的地方。在卡森拾起另一块岩石攻击前,奥德赛已经退到离屏障40英尺之外。

卡森的第二击偏离了几英尺,第三击仍短了。奥德赛已经到了任何能对他造成伤害的“导弹”射程之外。

卡森咧嘴笑了,刚刚那局他赢了。

他停下笑容开始检查小腿肚。那块石头的刃口造成了几英寸的伤口。血涓涓地向外流,但他认为这伤口还不至于伤到动脉。如果血能自动止住,那再好不过了,如果没有,他就有麻烦了。

不过,探究另一件事情比那道伤口更重要:屏障的本质。

他再次走向屏障,手在面前摸索着。他一只手抵着屏障,另一只抓起一把沙子扔向他。

沙子穿了过去,但手依旧留在屏障后。

有机体和无机物的区别?不,因为死蜥蜴照样可以穿过,无论蜥蜴是生是死,他都是有机体。那植物呢?他折下一根树枝,捅了捅屏障。树枝穿了过去,没有一点阻碍,但当他抓着树枝的手指到达屏障的时候被制止了。

他不能穿过屏障,奥德赛也不能。但是石头、沙子、死蜥蜴……活蜥蜴能不能呢?

他赶紧在灌木里寻觅起来,终于抓住了一只。他把蜥蜴向屏障掷去,它弹了回来,疾步钻进蓝蓝的沙砾里消失了。

他得到了答案,他现在明白这道屏障是针对生命的,死去的或者无机物可以穿过它。

当这个难题淡出他的脑海,卡森再次检查了下他受伤的腿。流血减少了,这表明他不用担心了,也不需要劳神做止血带了,但他需要找些水来清理伤口,如果能找到的话。

水——一念之间卡森意识到自己已经非常渴了,他需要找些水,以免这场竞争变成一场拉锯赛。

卡森开始在他的半片竞技场巡视,步履略微有些蹒跚。他一只手沿着屏障保护自己,向右走到弯曲的边墙。它是可见的,一个灰蓝的封闭区域,它的表面像是屏障的中心。

卡森试着对它扔了一把沙子,沙子穿过屏障消失了。这半球型的壳是也一个力场,但它和屏障不一样,是不透光的。

卡森沿着它走回到屏障,又沿着屏障走到出发点,没有水的痕迹。

他着急了起来,他开始在墙和屏障间踱着步仔细寻找,直到找遍整个区域。

没有水。蓝色的沙子,蓝色的灌木,让人不能忍受的炎热。没有其他东西。

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幻觉,只是由于自己太渴的缘故。他在这里多久了?当然,根据他的时空观,根本没有时间。那实体告诉他当他在这里的时候,外部世界的时间是静止的。但他身体的代谢没有停止,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根据他的身体反应来计算,他来这里多久了?也许三四个小时,当然还没有到被口渴折磨的时候。

尽管如此,他的嗓子又干又燥,可能极度的炎热是诱因。非常热,大概有130华氏度吧,一种干燥,静态的热,一丝微风都没有。

在他的领地完成搜索后,卡森脚跛得更严重了,并且已经完全精疲力竭了。

他盯着对面毫无动作的奥德赛,希望它也陷入了与自己一样的灾难中。统一体曾说过,这里的情况对双方都是陌生而难受的。也许奥德赛来自一个平常200度的行星,当自己快被晒干的时候,他正受冻呢。也许这空气对他来说是稠密了,而不是自己感到的稀薄。因为在搜寻过程中的气喘吁吁使卡森意识到,这里的空气不会比火星上稠密多少。

缺乏水,对他来说就意味着存在最后期限,除非他能找到一种穿过屏障,杀死敌人的方法,口渴将夺取他的生命。

他感受到一种绝望的紧迫感,但他迫使自己坐下来休息一会儿,思考一下。

现在应该做什么?没什么能做,却有太多要做。比如,这几种灌木,看起来没什么希望,但他还是该不放弃地检查下他们。他的腿——即使没有水来清洗伤口,他也需要处理下;收集石头做的武器,找到一块能做一把好的小刀的岩石。

他的腿伤得厉害,他首先考虑到一种有叶子的灌木——或者说是像叶子的部分。他扯下一巴掌,检验了下,决定用他们试试运气。他用这些叶子清理掉是沙子和灰尘,使血液结块,然后用新鲜的叶子做了个垫子,用同一株灌木上的卷须将它绑在伤口处。

出乎卡森的意料,这卷须出奇地坚韧,它们纤细而柔韧,卡森根本无法扯断它们,于是,他不得不找到一块锋利的燧石将卷须割下来。一些厚的卷须足足有1英尺长,卡森想到,将这些厚厚的卷须挫平接在一起能制成一根非常有用的绳子,也许这以后能帮他大忙。接着,卡森开始做小刀。这种蓝色的燧石是可以削割的,他切下一块一英尺的碎片,一件粗糙却致命的武器就完成了。卡森用灌木的卷须做了一根绳带,包住他的小刀,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手来,而将这件武器随时带在身上。然后卡森开始回头研究这些灌木,还有三种其它的种类,一种没有叶子,干燥易碎,像极了晒干的风滚草。另一种是软而脆的木本植物,和火绒类似,看起来可以做成不错的引火线。第三种和树木大同小异,它脆弱的叶子一触就开始枯萎,但是它短短的茎笔直而坚挺。

天气依旧炎热难耐。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屏障,屏障依旧没有消失,卡森盯着奥德赛看了一会儿:这家伙仍旧保持着屏障后的安全距离——石头的有效攻击射程外。他来回移动着,做着卡森说不出是什么的事情。

一次它停下移动,移近了一些,仿佛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卡森的身上。卡森不得不再次抵抗奥德赛的精神波。他向奥德赛扔了一块石头,迫使它后退到原来的位置,继续刚才的事情。

至少卡森能把奥德赛赶到射程之外,同样,他苦涩的想到自己受的伤害?同样,他在接下去的一两个小时收集大小适当的石头以便于投掷,最终在他的一侧堆起了数堆这样的武器。

他的喉咙现在像火烧一样。水,只有水的念头萦绕在他的脑海。但他还必须思考其它的事情:比如如何通过障碍,从下方穿过抑或上方越过,到那赤红的奥德赛面前杀死他;或者无所作为,死于这鬼地方的炎热和缺水。这道屏障四周密不透风,但它有多高?它延伸到沙里有多深?

有一个瞬间,卡森的意识模糊,根本无法思考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他呆呆地坐在滚烫的沙砾上,他甚至不记得坐下来过,在他面前一只蓝色蜥蜴从一处灌木丛中串到另一处里,在那下面,蜥蜴望着卡森。

卡森对它微笑着,回想起火星上的沙漠殖民者从地球上带来的故事。“如果你寂寞,用不

了多久你就会发现自己会同蜥蜴交谈,再过一小会儿,您又会发现蜥蜴会开口向你说话…

当然他应该集中注意力,想想怎么杀死奥德赛,而不是笑着对蜥蜴说“你好”。

那只蜥蜴朝卡森走了几步。“你好。”它说。

卡森楞了一下,他仰头大笑了起来,这并没有给他的喉咙带来多少痛楚,他还不至于这么渴。

为什么不呢?为什么想出这个恶梦一样的地方的实体不会具有一些幽默感呢,他有着这么多的能力。会说话的蜥蜴,掌握着卡森的语言,如果我与他们交谈——这是一个很好的接触。

他笑着对蜥蜴说:“到这里来。”但蜥蜴转身就跑,在灌木丛中疾奔,离开了卡森的视野。

他必须穿过屏障。他无法获得通过,或从上方越过,但他能否从下方穿过它?而且试想下,是不是有人在挖掘的过程中找到了水呢?

忍住痛苦,卡森一瘸一拐地走向屏障,开始挖掘,一次勺出两手掌的沙粒。这是缓慢的工作,因为沙会从边缘陷下去,他挖得越深,需要的沙坑口径就越大。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小时了,他挖出了四英尺深的大坑:但那是干的基石,与没有任何水的迹象,而那道力场也一直延伸到基石上。

卡森爬出大洞,躺下来喘着气,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奥德赛在做什么。

他正在用灌木的木材和卷须做一个形状奇怪的框架,约四英尺高,大约一平方米。为了更好地观察他,卡森爬到刚刚挖出来的沙堆,站在那里凝视。它的背面有两个长长的杠杆,其中一个的末端呈现出杯形,卡森想,这似乎是某种形式的弹射器。

果然,奥德赛提起一块巨大的岩石放到杯形端。他的一个触角伸向另一根杠杆向下推了一会儿,然后他把机器轻微调整了一下,瞄准了一下,石头随着杠杆升起来,开始向前飞去。

岩石在卡森的头顶上方几码处划出一道弧线,离他还很远,没有必要躲避,但卡森估计了一下它的距离,轻轻的嘀咕了一声。他不能这样重量的岩石丢过那一半的距离。即使退缩到他的地盘,他也将在那弹射器的射程之内——如果奥德赛把它推到屏障之前的话。

又一块岩石呼啸而过,这次离卡森近多了。

卡森沿屏障来回移动,以确保他在弹射器的射程之外,同时他投掷了十几个石块还击。

不过,他发现这毫无作用。为了能扔的远一些,卡森不得不选一些轻的石头,然而它们即使击中框架,也会反弹回来,奈何那弹射器不得。而奥德赛,在这样的远距离可以毫不费力地避开射向他的石块。渐渐的,卡森扔累了,开始腰酸背痛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竞技场后方。这没什么用处;岩石依然能射到那里,尽管他们之间有较长了的时间间隔,好像那弹射器需要更长的时间来上“发条”。

卡森疲倦地回来屏障前。几次,他跌倒在地几乎无法抬腿走下去。他知道,他已经到达他毅力的极限。但他也不敢停止移动,除非他能让弹射器停止工作。如果他倒下去,他从此再也不会醒来。

突然,飞来的一块石头击中了之前收集在屏障边当作弹药的石堆,擦出火花。卡森灵光一闪。火花,火!原始人用石块敲击产生火花来取火,并用那些又干又脆的灌木作引火线……

卡森的旁边就长着这样一株灌木。他将它连根拔起,带到那石堆旁,然后耐心地击打着石块,让火星掉落到干灌木上。火焰“忽”地冒了上来,瞬间将他的眉毛烧成了灰。

几分钟后,还剩下一点火苗在沙坑的叶子里闪动,他现在有了主意:让引火草点火,然后用另一些燃烧得缓慢一些的灌木来保持稳定的火焰。

坚韧的卷须不会燃烧;这样他就能方便地制作和投掷火焰炸弹———将一捆柴火绑上小石头给它的重量然后扎在卷须上就能挥舞投掷了。

卡森做了12个这样的炸弹,然后点燃一个扔了出去。它扔得远远的,奥德赛赶紧拉着投石机撤退了,但卡森早已准备好其余的炸弹,快速不断地展开了攻击,第四个炸弹嵌入了投石机,引燃了它,奥德赛绝望地向他扔沙子,希望能灭火,但他的触须一次只能容纳一小勺沙粒,杯水车薪,毫无效果,熊熊火焰冲天而上。

奥德赛移动到安全的地方内,似乎再次对卡森集中了注意力。又一次,他感受到那道仇恨而恶心的精神波——但弱多了,不是奥德赛本身被削弱了,就是卡森已学会如何保护自己对精神的攻击。

卡森对他嗤之以鼻,然后扔了一块石头将他赶了回去。奥德赛回到他那半竞技场,又开始拔起灌木来。大概是准备做另一个弹射器。

卡森验证了下屏障还在,而自己却坐在一边的沙子上,虚弱地站不起身来。他的腿不停地颤动着,口渴引起的阵痛也很严重。但这些东西比起身体的精疲力尽来,显得微不足道。

先祖们想象的地狱也不过是这样吧。卡森努力保持清醒,但这似乎是徒劳的,因为现在没有什么他可以做的——面对牢不可破的屏障和在石头射程之外的奥德赛。

他试着回想在考古学书中看到过的,在金属和塑胶时代来临前战斗的方法。他首先想到了石制导弹,那,他已经用过了。弓和箭?不,之前他尝试过射箭,知道自己缺乏训练,即使用为现代运动员的准确性而设计的钢制弓箭也毫无准星。只用原始材料拼凑在一起制成的装备,他怀疑弓箭的射程是否比得上他扔的石头。

长矛?那是他可以制作的。但它在任何远距离毫无用处,只能在近距离肉搏使用……如果

他到达这种近距离的话。不过,制作一个将有助于让思绪不再像现在这样游离。

他仍然在那一堆的石块旁。他整理了下石块,发现了一个形状大致像矛头的石头。卡森用一块较小点的石削了起来,他要在两侧削出平角,这样一旦刺入它就像鱼叉那样无法被拔出。或许,鱼叉在这疯狂的竞赛比矛更好。如果他能将这武器系上一条绳子,插入奥德赛体内,他可以把这家伙拉倒在屏障旁,用石刃刀穿过屏障杀死他,而不用让手穿过屏障。

不过箭杆比矛头更难做,分开四丛灌木的主茎,再重新组装起来,用薄而坚韧的卷须包上,他得到一个坚硬的约四英尺长的箭杆,插在矛头的缺口里,他就有了原始却强大的武器。他又用卷须做了一条20英尺的绳子,它看起来很轻,不怎么坚固,但卡森知道用它来承受他的体重绰绰绰有余。他把绳的一段系在矛头上,另一端绑在自己的右手腕,这样,即使他射偏了,也能把这武器拉回来。

卡森试着站起来,看看奥德赛在干嘛,但他发现没有办法站立,第三次,他支起身子到膝盖那样的高度,又跌回到地上。他想“我该睡一觉了,如果现在要一决胜负,我将动弹不得,如果他知道,他将过来杀了我。我必须积蓄些体力。”慢慢地,他忍着痛楚爬离屏障……

一个像罐子的东西“砰”得落在卡森身边的沙上,把他从一个混乱和可怕的梦里带回更为

混乱和可怕的现实,他睁开眼睛,再次面对蓝砂的光芒。他睡了多久?一分钟,一天?

另一块石头掉了下来,落得更近了,扬起一片沙子落在卡森身上。他用双手支起身体站了起来,转过身,看见奥德赛在20码外的屏障处。他见卡森站起来,飞快地滚回到了安全地点。

他入睡得太快了,他发现自己还在奥德赛的射程之内,他发现自己一动不动,才敢来到屏障旁。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虚弱,否则他肯定会留在那里继续扔石头。

他重新开始爬行,这次他迫使自己不断爬行,直到离竞技场的边墙不到1码的地方,然后周围的事物慢慢消失了……

当他醒来,他自己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知道这次他睡了很久。他最先意识到嘴里又干又涩,舌头肿了起来。慢慢的,他开始回到充分清醒状态,一些事情似乎不对,卡森想。他身体的劳累缓解了,浑身精疲力竭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但他感受到痛苦,钻心的疼痛。他试着动了下,发现这痛楚来自他的腿。

他抬头看了看,发现膝盖下完全肿了起来,肿起的部分甚至超过大腿的一半。他绑在小腿周围的卷须已经深深地嵌入肉里。

用刀来隔断卷须已是不可能的。所幸的是,最后的结打在皮肤与骨头的地方那里肿的还没有那么厉害。他花了点功夫,解开了那个结。

他看了一眼叶片垫子,发现了最坏的事情,毒通过血液感染了他,没有药品,甚至没有水,除了等待全身毒发身亡,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知道没有希望了,他要失败了,人类也将跟着他失败。当他死在这里,在他之外的宇宙里,所有他的朋友,所有人类都将死亡,地球和她所有的殖民地都将变成这赤红的、滚动的奥德赛的家园。

这种想法使他重新拥有了爬行的勇气,依靠他的手和手臂,他几乎闭着眼睛爬向屏障。

大概有百万分之一的几率他能获胜:如果他能有点力气再扔一次那杆矛,并且能一次命中,如果奥德赛会到屏障边,或者如果屏障消失了。爬到屏障那里仿佛花了他几年,他感觉。屏障还在那里。那里还是不可通行的就和他第一次碰到它一样。

奥德赛不在屏障边。通过用他的手肘支撑起自己,他可以看见它在自己领地的后方,它正在做一个木头框架,是一个他曾经毁掉过的弹弓的半成仿制品。它现在缓缓的移动开了。毫无疑问,它也很虚弱。

卡森怀疑它是否需要第二把弹弓。在那完成之前,他肯定先死了,他想。

他的脑子肯定秀逗了一会,因为他发现自己在用拳头砸屏障,这根本就是无用的宣泄,于是他让自己停了下来。他闭上了眼睛,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好。”一个声音出现。

那是一个细小的声音。他张开了他的眼睛,转过头。那是一只蜥蜴。

“走开,”卡森想说,“走开;你并不是真实的,或者你的确存在但你并没说话。我又开

始幻想了。”但他说不出话;他的喉咙和舌头在干燥面前丧失了任何话语权。他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痛,”那个声音说,“杀死。痛——杀死。来。”

他再次张开眼睛。那只十条腿的蜥蜴还在那里。它沿着屏障跑了一小段距离,回来,又开始然后回来。

“痛,”它说,“杀死。来。”

它又开始刚才的动作,然后回来。明显它想要卡森沿着屏障跟着它。

他继续选择闭上眼睛。那个声音也一直继续。同样的三个毫无意义的单词。每次他张开眼睛,它都跑开又跑回来。

“痛。杀死。来。”

卡森叹了叹气。既然他不跟着那只蜥蜴就不得安宁,他还是跟着它爬吧。

另一个声音,一个高调的号叫声钻入他的耳朵。在地上有什么东西躺着,挣扎着,号叫着。一种小小的,蓝色的,看起来像蜥蜴的东西。

他认出了它就是那只不久前被奥德赛扯下腿的蜥蜴。它没死;它苏醒了,现在正在巨大的痛苦下扭动号叫。

“痛,”另外那只蜥蜴说,“痛。杀死。杀死。”

卡森明白了。他从他的腰际拿出那把刀,杀了那个倍受折磨的生物。那只活着的蜥蜴连忙跑开了。

卡森回到屏障那里。他把手和头依靠在上面,看着奥德赛远远在那边后面做着它的新弹弓。

“我只能到这步了,”他想,“如果我能穿过。如果我能穿过,我还是可能赢的。它看起

来也很累。我也许——”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歇斯底里异常兴奋,然后他又彻底的冷静了,他开始好好的思考着。

那只刚刚被他了结生命的蜥蜴是穿过屏壁过来的,但过来后它还活着!它是从奥德赛那边过来的;奥德赛本来扯掉了它的腿然后轻蔑的扔向他所以它穿过屏壁到了这边。

它不是死了,只是不省人事而已。一只活的蜥蜴过不了那个屏障,但是一只没有意识的可以。那个屏障并不是限制生命体通过而是阻止有意识的生命穿行。它是一种精神的保护,一种精神的冒险。

意识到这些,卡森开始向屏障爬去,他要进行最后的不顾一切的赌博,以一种只有要死的人敢试的方法。

他沿着屏障移动到了那个四英尺高的沙堆,那是他试着——几天前了?——挖开屏障下面去找水时舀出来的。那个沙墩正好在屏障上,它更远的那个斜面一半在屏障这边,一半在那边。带着他从边上石碓里捡的石头,他爬上了沙丘,接着靠着屏障躺下,这样的话如果屏障消失了,他就能滚到敌人的领域去了。

他检查了一遍确定那把刀安全的在他的绳带上,叉子也弯在他的左臂上,它的绳子也牢牢的绑在他的手腕。接着他用右手拿起一块石头砸向了自己的头。这一击全凭运气了;最好能足够让他晕倒,但不至于晕太长时间。

他有预感奥德赛正在看他,并且它会发现他从屏障那边滚过来,接着它会来查看查看。它应该会认为他自己死了,他希望——他想也许它也推论出他所了解到的屏障的性质。但不管怎么样,它都会很谨慎的来;他只有一点时间——他砸晕了自己。

疼痛把他惊醒,一种突然的剧烈的疼痛在他的臀部蔓延,这种痛与他的头与脚上的痛不一样。他在砸晕自己前设计计划时就预感甚至希望这种疼痛的出现,并要自己强忍着防止身体突然的移动。

他把眼睛眯出一条线,发现自己猜对了。奥德赛正向他走近。它在二十英尺远;那阵惊醒他的疼痛正是它扔过来试探他是死还是活的石头造成的。他躺着不动。它越来越近了,15英尺远,然后又停了下来。卡森几乎不呼吸。

那么近的情况下,他努力让自己的脑子什么也不想,防止它的心灵感应能力发现他的意识。在他大脑空白的情况下,它的思想对他大脑的冲击异常剧烈。

他感到对那个外星人彻底的厌恶,他们的思想完全不同,它输送的那些东西他能感受但无法理解更无法表达,因为没有哪种地球语言或头脑能用文字或图片适合它们。蜘蛛的思想,他想,或者螳螂的抑或是火星沙蛇的,拥有智力以后用心灵感应和人类交流,那时的感觉应该和现在这个很像了。

现在他懂了,那个实体是对的:人类或者奥德赛,宇宙的确不是一个能让他们共同生存的地方。

更近了。卡森在它只有5英寸距离之前,在它有爪子的触角伸出之前依然静静的等待……

仿佛忘记了痛苦,他坐了起来,举起叉子用尽他所有的力量猛扔过去。当奥德赛被叉子深深插住后逃跑时,卡森努力让自己的脚步跟上。他做不到;他摔倒了,但他还在爬。

绳子到头了,他被系在他手腕上的绳子猛拉。他被拉了几英尺就停了。卡森继续前进,用手拉着绳子一点一点的靠近它。它停在那里,触角挣扎着想把叉子拔出来。它仿佛在战栗,一会儿它意识到已经不可能逃脱了,于是它朝他滚来,伸出了带触手的爪子。

手里拿着石头做的刀,他迎了上去。他发疯似的乱刺,一遍又一遍,而那些恐怖的爪子使劲享受他身体的皮肤、鲜血和肌肉。

他猛刺猛砍,最后它一动不动了。

一阵紧促的铃声响了,在醒了以后他花了一会来辨别他在哪,那铃声是怎么回事。他被固定在他的侦察艇的座位上,他前面的屏幕上有的只有空荡荡的太空。没有任何奥德赛的飞船也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星球。

那阵铃声是通讯器的信号;有人要他把开关转到接受档。纯粹是反射动作让他伸出手推了推控制杆。布朗德的脸,他的母船麦哲伦号的舰长,闪现在屏幕上。他的脸色苍白,他黑色的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

“麦哲伦呼叫卡森,”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回来。战斗已经结束了。我们赢了!”

屏幕消失了;布朗德应该给别的侦察艇发信号去了。

卡森慢慢的操作返回。缓慢的,让人不可相信的,他竟然自己松开了椅子的安全带到后面去喝冷水槽里的水。不知为什么,他难以置信的口渴。他喝了整整六杯。

他靠在墙壁上,试着回想一些东西。

那是真的吗?他现在很健康,声音也没变,更没有受伤。他的饥渴仅仅是精神上的而不是生理上的;他的喉咙并不干。

他挽起裤子检查检查小腿。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白色疤痕,但是一道完美治愈的伤疤;以前它并不存在。他拉开他衣服前的拉链发现他的胸口和腹部布满了细小,几乎注意不到,完美治愈的伤疤。

那真的发生过!

侦察艇,在自动操作下,已经进入了母船的舱门。机械臂把它拉进了它的个人对接口,过了一会儿一声嗡嗡声象征对接口已经充满了空气。卡森打开舱门走了出去,通过了对接口的双重门。

他径直走向布朗德的办公室,进去,行礼。

布朗德还是那副迷糊的德行。“嗨,卡森,”他说道,“你错过了什么;真是一场精彩的

表演!”

“发生什么事了,长官?”

“确切的说,我也不知道。我们发射了一发火炮,然后他们的舰队全成了粉末!不知怎么

回事,炮弹一下子从一艘船跳到另一艘,甚至射程外那些我们没有瞄准的船。整个舰队在我们眼前毁灭了,而我们甚至没有损失一艘船。”

“我们甚至不能因为这个得到荣誉。他们用的金属肯定有什么不稳定的成分,而我们试探

性的射击恰好引发了它。军士,你错过了这么激动人心的事真是太可惜了!”

卡森像个苍白的鬼魂似的笑了笑,让他从那个经历中恢复过来还需要几天,船长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笑容。

“是的,长官。”他说道。常识,而不是谦虚,告诉他会被烙上宇宙最差的说谎者的头衔,只要他多说了什么。“是的,长官,我错过了这么刺激的事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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