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科技讯 北京时间5月27日消息,据国外媒体报道,在干燥无雨的夜晚,纳米比亚原住民“桑人”常常在群星的照耀下入睡。他们没有电灯,也不会熬夜追剧。但他们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睡眠时间却并不比现代都市人要长。
多伦多大学密西沙加分校的进化人类学家戴维·萨姆森指出,研究显示,生活在非工业化社会中的人的平均睡眠时长不超过7小时。与其它灵长类动物相比,这个数字着实令人吃惊。人类的睡眠时长比任何猿类、猴类或狐猴都要短。黑猩猩每天要睡9.5小时,绢毛猴约13小时。而夜猴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属于夜行动物,但它们醒着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少,因为它们每天的睡眠时间长达17个小时。
萨姆森将这种差异称作“人类睡眠悖论”。他指出:“我们的睡眠时间怎么会是所有灵长类动物中最短的呢?”睡眠对我们的记忆力、免疫功能等方面至关重要。科学家根据体重、大脑体积和饮食习惯等因素建立的一套灵长动物睡眠预测模型显示,人类每天的睡眠时间应当达到9.5小时才对。“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萨姆森指出。
萨姆森等人针对灵长类动物和非工业社会人群展开的研究显示,从很多方面来看,人类的睡眠都显得不同寻常。我们睡觉的时间不仅比其它灵长类动物短,而且夜间属于快速眼动睡眠的时间更长。人类形成这些奇特的睡眠习性的原因尚待讨论,但也许可以从我们的进化历程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从棚屋到蜗牛壳
几百万年前,我们的祖先曾在树上生活起居,甚至也在树上睡觉。如今的黑猩猩等类人猿依然以树为床。它们会弯折树枝、做成碗状,再铺上长满树叶的细枝条。(大猩猩等猿类有时也会在地面上搭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祖先逐渐从树上过渡到了地面上,也逐渐养成了在地面上睡觉的习惯。这意味着放弃在树上睡觉的所有好处,比如避免狮子等猛兽的袭击等等。
从人类祖先的化石中看不出它们的睡眠情况。因此为了解古人类是如何睡觉的,人类学家只能从与古代最接近的环境入手——现代的非工业社会。
“能与这些部落共事是我们的荣幸,也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萨姆森表示。他曾与坦桑尼亚的采猎民族哈扎人、以及马达加斯加、危地马拉等地的多个部落一同开展过研究工作。受试者们通常要佩戴一款名叫Actiwatch的睡眠检测仪,配有光线传感器,用于记录他们的睡眠规律。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人类进化生态学家与人类学家甘迪·耶迪什也曾与哈扎人、玻利维亚的提斯曼人、以及纳米比亚的桑人相处过一段时间。在2015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他对这三个种族的睡眠进行了评估,发现其平均睡眠时间仅为5.7至7.1小时。
这样看来,人类经过进化,所需的睡眠时长的确比我们的灵长类近亲要短。萨姆森在2018年开展的一项研究中指出,人类是通过缩短非快速眼动睡眠时长实现这一点的。大部分快速眼动睡眠都与生动的梦境相关。这就意味着,假如其它灵长类动物也会做梦的话,那么我们每晚花在做梦上的时长占比也许是最大的,睡觉的时间也较为不固定。
为弄清人类睡眠的进化史,萨姆森在2021年发表在《人类学年鉴》上的一篇论文中提出了“社会睡眠假说”。他认为人类睡眠的进化历程主要围绕“安全”这一主题,尤其是群居生活的安全问题。萨姆森认为,人类之所以进化出了时长较短、时间较为灵活、且快速眼动睡眠占比更高的睡眠模式,也许与人类开始在地面上睡觉后遭遇的威胁有关。他还指出,群聚而眠是增加睡眠期间安全性的另一要点。
“我们应当将早期人类的营地想象成蜗牛的壳。”萨姆森指出。人类也许会聚集在一起生活、共用简单的棚屋,还会点燃火堆,在取暖的同时驱除虫蚁。有些人睡觉,其他人则负责放哨。
“有了这层‘壳’的保护,你随时可以回到安全区内、小小地睡上一觉。”萨姆森设想道。不过在这一方面,萨姆森和耶迪什有着不同的看法。萨姆森称,哈扎人和马达加斯加的一个种族经常小睡;但耶迪什则指出,根据他在这一领域的经验,打盹其实很少见。)
萨姆森还认为,这些睡眠“保护壳”对古代人类走出非洲、进驻更寒冷地区起到了促进作用。因此,他认为睡眠在人类的进化历程中扮演了关键角色。
我们真的如此特殊吗?
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女王大学进化生态学家伊莎贝拉·卡佩里尼指出,这种想法是有道理的。她和同事们在2008年的一项研究中发现,平均而言,被捕食的风险越大,哺乳动物睡得就越少。
但卡佩里尼并不确定,人类的睡眠比起其它灵长类动物真的有看上去那么特殊。她指出,目前关于灵长类动物睡眠的数据全都来自人工饲养动物。“我们对这些动物在野生环境中的睡眠习性还不甚明了。”
由于压力影响,动物园或实验室中的动物睡眠时间也许比自然状态下要短。但卡佩里尼指出,由于它们终日无所事事,睡眠时间也可能反而更长。而且实验室中的标准环境为12小时明、12小时暗,与动物在自然界中的体验也大相径庭。
在马克斯·普朗克鸟类学研究所专攻鸟类睡眠的神经科学家尼尔斯·拉滕伯格也赞同萨姆森的看法,认为人类睡眠的进化历程非常有趣。但他也指出:“我认为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对其它灵长类动物睡眠时间的测定是否准确。”
我们的确有理由怀疑这一点。在2008年的一项研究中,拉滕伯格和同事们在三只野生树懒身上连接了脑电波检测仪,发现它们每天要睡9.5小时。而在之前一项针对人工饲养树懒的研究中,记录下的树懒睡眠时间竟长达16小时。
如果能从野生动物身上获取更多数据,睡眠研究人员将受益良多。“但这么做存在很大的技术挑战。”拉滕伯格指出,“虽然树懒在研究过程中表现得比较驯服,但我感觉,灵长类动物估计会很想把检测仪器摘下来。”
等科学家对野生灵长类动物的睡眠习性有了进一步了解之后,也许人类的睡眠时长就不显得那么短了。“每次我们声称人类有多么多么特殊,一旦掌握了更多数据之后,我们就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特殊。”
火边谈话
耶迪什专门研究小规模社会中的睡眠情况,曾与萨姆森在研究中合作过。“按他的描述,我也认为群居而眠是解决夜间安全问题的一种方法。”耶迪什指出,“但我认为这并非唯一的解决方案。”
他注意到,提斯曼人的房屋里有时会建墙,这样即使无人放哨,也能提供一定程度的安全。早晨还有些人会告诉耶迪什,昨晚他们具体听到了哪些动物的叫声。大多数人在夜间听到声响后都会醒来,这样又增加了一层安全保障。
耶迪什指出,无论是否面临猛兽的威胁,抱团睡觉都是这些小规模社会自然衍生出的做法。“在我看来,这类社会中的人几乎永远没有独处的时候。”
耶迪什描述了和提斯曼人共同度过的一个典型的夜晚:在完成了白天的各种工作之后,人们做好了饭,纷纷来到篝火边。他们先是互相分享食物,然后在夜幕下的篝火边消磨时光、迟迟不散。最终,孩子们和他们的母亲先去睡觉,其他人则继续留在火边,聊聊天、讲讲故事。
因此耶迪什提出,古代人类也许愿意“牺牲”一些睡眠时间、用于在篝火边交换信息和文化。“这样一来,夜晚的时间便也能有所收获了。”我们的祖先也许主动压缩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因为他们在夜间有比休息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睡眠不足
当然,“我们睡多久”和“我们想睡多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萨姆森等人曾问过哈扎人,他们对自己的睡眠有何感受。结果37人中,有35人表示自己睡得“刚刚好”。他们每晚的平均睡眠时间约为6.25小时。但他们醒得很频繁,所以睡在床上的时间实际超过了9小时。
相比之下,2016年对近500位芝加哥居民开展的一项研究显示,他们在床上的时间基本全都在睡觉,总睡眠时间和哈扎人基本相同。但在2020年针对美国成年人的一项调查中,87%的受访者表示自己每周至少有一天感觉没休息好。
原因出在哪里呢?萨姆森和耶迪什指出,我们的睡眠问题也许与压力或混乱的昼夜节律有关。也可能是因为我们现在都是独自睡觉,与人类睡眠的进化历程不符。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我们其实都在经历进化与现实之间的偏差。“如今我们几乎都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也许也影响到了我们的睡眠。”
萨姆森指出,如果能更好地理解人类睡眠的进化史,也许能帮助人们改善睡眠,或者让人们对自己已有的睡眠感到知足。
“很多发达国家的人都觉得自己的睡眠有问题。”但失眠也许意味着高度警觉的能力,在进化上反而是种巨大优势。
耶迪什指出,在这些小型社会中研究睡眠“彻底”改变了他自己看待睡眠问题的视角。“西方世界对睡眠看得太小心、太重视,与这些环境中的人截然不同。这里的人们并不强求睡满多少小时,只是睡觉罢了。”(叶子)